白水繞冬城

27.

黎明前夕的皇家港比往日要繁忙许多，为数不少常年停泊于此的贵族游船趁着夜色悄悄靠岸，承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不断往返于码头与城中的某座府邸之间，在王城未破之前，有的人已经及早为自己做好了打算，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可以使他们不必坐以待毙。朗姆洛坐在一艘货船的船舱里，从微微开启的舷窗目睹着这一切，满眼讽刺。

“这一趟没有白来，看看这些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畏惧。”朗姆洛缓缓收回目光，对随同他停留在奥西莱恩的亲信说到。

名叫巴托尔的德洛尼亚宫廷近卫长官为君主的话语微笑起来，然而很快又有些隐约的忧虑，“陛下，我们已在奥西莱恩停留了太长的时间，国内虽有王后陛下主持，但毕竟不是长久之法，如今哈特城朝不保夕，陛下不如考虑尽早回国再做打算？”

朗姆洛看着直言进谏的近卫长官，神情依旧愉悦，他随手取下了舷窗的叉竿，令窗户完全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然后回答：“是该回去了。”

巴托尔很高兴君主的决定，立即请示到：“我现在就去安排？”

朗姆洛失笑，摆了摆手，说：“不急，戏还没看完，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说完这句国王看见近卫长官那副忧国忧民的脸色，只好继续补充：“最迟待到午后，今天一定启程。”

巴托尔对这个安排谈不上十分满意，战事汹涌，说不准什么时候港口就会戒严，到时再想回国就更加麻烦了，甚至连国王的安全都不一定能够保障。继续滞留下去绝不是什么好的安排，然而他深知朗姆洛的脾性，这个决定已经是国王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于是近卫长官只好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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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没能离开王城的人是詹姆斯，史蒂夫提前告知的那条路线他早已熟记于心，然而莎伦携带的守卫提早封锁了所有可以离开猎宫的马道，包括小路入口所在的那条，詹姆斯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机会，他的身体状态也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夜幕降临之后他只能潜藏进密林深处，一边等待药效消失一边等待体力恢复，而星辰则始终守候在一旁，像一个机警的哨兵，令詹姆斯可以安心休息。

詹姆斯是被推醒的，他懊恼于药效拖累下他的警惕性居然下降到这样的程度，同时也感觉到身体状况较之几个小时之前已经有了好转。推醒他的是星辰，黑色的战马低下头以鼻梁顶着他的手臂，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的这一举动很快得到了解释，战马没有发出声响，但不远处的林中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隐约的人声和犬吠。

“猎犬叫得这么响，应该不远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穿越林海传进詹姆斯的耳中，精准的记忆使他确信这个声音属于那八名看管他的守卫之一。有了这个认知之后詹姆斯几乎是即刻起身，伸手去牵星辰的缰绳，然而他这一抬手却落了空，黑色的战马侧过脖子躲开了詹姆斯的手，开始在原地不安地踱步。

“星辰？”詹姆斯压低了声音叫它的名字，为星辰的表现大惑不解，这匹马从昨夜至今表现出来的忠诚和智慧都足以令他称赞，然而现在它却像最劣等的驽马一样在关键时候违抗了主人的命令，如果真的不肯服从，它何必叫醒沉睡中的詹姆斯？

星辰排斥詹姆斯的靠近，却又直直地看向主人的眼睛，这让詹姆斯也看见了它的眼睛，和尼米亚那种令人舒适的温顺平和不同，星辰的眼睛更接近动物，在它眼中你看不见情绪，那才是一匹马应该有的眼神。然而此刻詹姆斯看着它，总觉得能感受到它无法言说的焦虑。

犬吠的声音又更响了一些，凭借听力詹姆斯推断来人至少超过二十人，单纯依赖星辰的脚力他们不一定能够安全脱身。

詹姆斯听见了逐渐逼近的人声，星辰自然也听见了，它表现得更加强硬和无礼，甚至扬起前蹄驱赶詹姆斯。

詹姆斯不得不后退几步，他不可能一直和星辰较劲下去，在原地折腾到追兵到来。

“这里有马蹄印，应该就在前面！”

人声距离詹姆斯所在已经很近很近，他不得不考虑是否抛下星辰离开。然而此时星辰看了他一眼，战马的眼睛还是保持着动物的平淡，詹姆斯感觉如果星辰能够开口，它一定想对他说些什么。

马不会言语。星辰在看完詹姆斯这一眼之后便迈开四蹄全速飞奔出去，它没有方向，却跑得坚定不移，密林中的树杈和荆棘在它自己的冲撞下损伤着它的躯体，它发出了一声长嘶。

“那边有声音！快追！”

“在那边！找到了！”

逼近詹姆斯的人声同时往星辰奔跑的方向追赶而去，并迅速远去。

詹姆斯想他大概能明白星辰想对他说的话了，他最后往黑色的战马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往相反方向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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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一脚踢开瘫倒在地的尉官，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他还是不信，他所能最先想到的情况是这又是皮尔斯安排的用以惊吓他的诡计，但他不得不行动起来，不管来者是人还是鬼，最重要的是的确有一支军队从后方奇袭过来了。

萨姆·霍尔被紧急从前线召回，忠心的亲兵满脸的血污，只不过这些血全部属于别人，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施密特，询问：“发生什么事了，陛下？”

“城门外来了援兵，你带两千人去迎敌。”施密特并没有把那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告知萨姆，在场其他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也都明白该在此时三缄其口，但总不免有人会想，如果来人真的是史蒂文一世，他们面临的将会是怎样毫无退路的境遇。

萨姆心中奇怪援军的出现，但他不会质疑施密特的安排，领命之后他即刻准备去前方调兵。

“慢着！”施密特忽然又一次叫住了他。

“陛下？”这下萨姆更觉得奇怪了。

“带三千人去，另外，无论看见什么人都不要慌，不要信，明白了吗？”施密特再次下达命令。

带着满腹狐疑，萨姆带走了正面战场近半数的士兵，往城门方向迎敌。于是施密特的大军在中央广场处被一分为二，分别对战苟延残喘的王城守军和凭空出现的援军。

萨姆·霍尔的疑虑在见到援军将领的那一刻全被打消了，继而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所占据，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浸入了寒潭，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凉意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在队伍最前方，萨姆身边的那些士兵们，脸上都是这样一幅见鬼了的表情。

留守城门的一千名海德拉堡士兵死伤过半，剩下的都跪倒在城墙一侧的阴影中，没有人敢抬头看向导致他们失败的敌人。援军中有人发现了萨姆一行的动向，于是金发的皇帝拨转马头自众人间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萨姆一眼。

奥西莱恩皇帝和北境军。

这是一支“亡者之师”。

“鬼……有鬼啊！”

海德拉堡的军队中，不知是谁这样惊慌地大叫了一声，于是连处在后方的队伍都开始骚动起来，急切地想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住嘴！”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下来之后，萨姆立即明白了施密特话里的意思，尽管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他还是尽到了一个指挥官应有的职责。

他的话语起到了震慑的作用，却对平复焦虑毫无用处。

“你又要赢了。”皇帝身边停着一匹枣骝色的柏布马，马背上驮着一个披着红色围巾衣的少女，旺达·马克西莫夫的目光扫过叛军，如此断言。

“这是一个预言吗？”史蒂夫终于弯了弯嘴角，调侃起年轻的女巫。

旺达挑了挑眉，回答：“你也可以这么想。”

萨姆看见对面的皇帝居然还有心闲谈，心头的恐惧又被羞辱所覆盖，他扬起手中的剑，对身后的海德拉堡士兵说到：“史蒂文一世陛下已经崩逝，奥西莱恩唯一的君主是施密特一世陛下！此人冒充先皇在此装神弄鬼，我必将杀之！海德拉万岁！”

惊疑的士兵互相看着彼此，他们同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史蒂文一世，那么他们全部都成了叛军了！

所以无论真假，对他们而言他只能是假的皇帝。

“海德拉万岁！海德拉万岁！”

士兵们呐喊起来，对罪名的恐惧反而使他们士气大振。

“现在怎么办？”旺达看见对面忽然高涨的士气，歪着脑袋询问皇帝。

“我们打。”史蒂夫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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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身影从街角转出进入暗巷，一前一后的两人身手敏捷地夹着中间的人前进，被他们夹着的人则显得有些吃力，这样走出去一段，中间的人终于忍受不了了。

“你们……你们能不能慢一点！”厄斯金把掩住口鼻的头巾拉下来一点，一边喘着气一边申诉。

站在后方的山姆用手架住御医的肩膀，脚步没有丝毫的减慢，敷衍着鼓励他：“坚持！坚持一会儿啊！”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六十四了！”厄斯金差点被他气出心脏病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刚刚越狱！”山姆的声音也拔高了起来。

娜塔莎在面纱下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头短促地呵斥两人：“你们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最好把所有的追兵都招来。”

“是他先开始说的！”山姆丝毫不知道他控诉的语气就像个不满六岁的小男孩。

“明明是……”而更像是四岁而不是六十四岁的厄斯金不负众望地回了嘴，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娜塔莎抬手打断了，同时被打断的还有他们的逃亡。

前方有人。

一个同样蒙着头巾的人站在狭窄的暗巷中，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娜塔莎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凭借身材推断这是个男人，她全身警备，指尖捏住一道细小的针芒。

“阁下有何贵干？”娜塔莎发问了。

暗巷中的人没有答话，却行动了起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娜塔莎的手便抬了起来，掌心的银针蓄势待发。

“寡妇蛰？他们居然没从你身上搜走这个？”男人看着她的指尖微笑起来，大方的从阴影中走出，一边走一边取下遮面的头巾。

摩尔人的面孔暴露在三人面前，那仅有的一只眼睛中带着一点友善，尼古拉斯·费瑞出现在暗巷中，对女官道：“好久不见，娜塔莎。”

娜塔莎全身的戒备在看见弗瑞的脸之后都收敛了起来，厄斯金和山姆越过她看见来人也深感意外。

“伯爵大人，你怎么在这里？”戒备消除了，疑惑却还在。

“我在等。”弗瑞向暗巷的阴影中挥了挥手，有更多的人从其中出现，他们都是高大的男人，走路却悄无声息，一看便是经过特训的死士。

弗瑞抬头看一眼天色，在心中预估着时间，同时对三人解释：“我收到陛下的消息，施密特攻城之时他便会返回。”

三人同时显露出了惊讶，他们都是北境旧臣，与皇帝的关系远比弗瑞亲密，然而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令他们完全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虽然心中相信史蒂夫不可能轻易丧命，但直接听到来自皇帝的命令还是令人惊喜。

“史蒂夫一切都好吗？没有受伤吧？”御医总离不了本行，一开口便关心皇帝的健康。

“这我也不太清楚。”伯爵显得有些尴尬，“实际上我所收到的也只有这一封密函而已。”

他这样说不仅没让三人失望，反而还因为并没有被当做局外人而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解决，”娜塔莎说，“皇后还在皮尔斯手中，就算陛下能击败施密特，也难保皮尔斯不会用皇后作为要挟，何况……”

“何况”之后的话她没有说，但众人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弗瑞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说：“从宫转移出来是皇后本人的意思，我也在思考后续应该如何应对，我手中有骑士三十人，城郊还留有雇佣军五十人，山姆可以和我一起接应陛下，由你带那五十人去营救皇后，这样如何？”

娜塔莎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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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根砍倒又一个海德拉堡士兵，他已经很疲惫了，高强度的战斗令他几无喘息的余地，有几次他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永远也杀不完，但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他好像感觉这些总也杀不完的敌人似乎，变少了？

“是我眼花了吗？他们在撤退？”吉姆凑到杜根的身边，抬眼看着浩大人浪的尽头，的确有些士兵不见了。

“不是撤退，他们是被调走了，”琼斯也看向那个方向，“是被之前那条疯狗调走的。”

他口中的“疯狗”便是萨姆·霍尔，公爵的亲兵始终认为自己是一匹野狼。

“有什么事发生了，”杜根在困顿的脑海里搜索能用的消息。

皇帝的指令。

克林特，斯科特。

娜塔莎的手艺。

把这一切联系起来他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援军！是援军来了！”杜根的精神为之一振，一拳揍晕了一个二次从地面爬起来的海德拉堡士兵。

“是陛下？”吉姆和琼斯同时向他发问。

杜根不住的笑起来，显得有些愚蠢，然而他的思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向同伴点了点头，在得到他们同样显得有些愚蠢的微笑之后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其他守军。

“现在重要的是要怎么让这些人知道，援军来了，我们不会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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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厚爱，真的没时间更新qwq

今天先写到这，昨天晚睡今天一整天都头晕眼花的，熬夜恶习怎么才能戒除呢...大家记得早点休息啊

PS.本子进度更新，今天弄好了《遇见你之前》的封面设计和之前几个小料的打样，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周末安心在家写音乐剧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