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繞冬城

依旧是9000+的第二次更新，已经确定3w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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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你又在做什么？”Curtis的每日神游时间结束了，他这才意识到这段时间里，闲不住的青年居然一次都没来打扰他。

 

T.J在征得Gilliam同意之后网购了一大纸箱的东西回来，一上午他都在把纸箱里设备和电线弄出来研究怎么安装，忙得不亦乐乎，自然没有时间去闹腾Curtis。

 

“快好了，”T.J兴奋地回答，同时用手中的iPad设置了几个程序，“我跟Gilliam说你想要一些娱乐活动，让他帮忙买了这个，最新版的《火线指令》，他绝对比你的任何想象都要棒！”

 

“我需要？”Curtis重复一遍他的话。

 

“我们需要，”T.J换了种说法，丝毫不感觉不好意思，“电影事件”让他学会了不要想当然，所以他安排了新的活动，“我听说你的轮椅可以连接键盘，这个操作很简单的，上下左右，射击掩护移动，一只手就可以完成。”

 

T.J说着便将键盘插上了Curtis的轮椅，同时托起他的手臂，将那只可活动的右手放在了方向键上，看着T.J这么高兴的脸，Curtis便也没有拒绝。

 

“好了，”T.J捧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个键盘，“来一盘？”

 

“好。”Curtis无奈的说。

 

“那么我们现在是在诺曼底战场，我是盟军士兵，你是纳粹德国士兵。”T.J简单地给Curtis介绍了一下游戏背景。

 

“可是这场战争盟军胜利了。”熟读二战史的Curtis立马发现问题。

 

“唉……游戏嘛，实力是平均的，你打得好就可以阻止我登陆呀，”T.J摸了摸鼻子，“快开始吧。”

 

看T.J热情如此高涨，Curtis也懒得戳穿，他活动了一下落在键盘上的五指，开始认真观看屏幕上他已经错过了一半的操作简介。

 

T.J其实没有欺负残疾人，他自己也没玩过几次游戏，但他得承认，他的确有些想要胜利的小私心，只是他料错了Curtis的实力，这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对这个游戏表现的游刃有余，寻找最佳掩体、潜伏、射击，动作行云流水完美无缺，T.J仿佛能通过这个虚拟人物看见那个他不曾遇见的Curtis，很快，他们扮演的角色就要正面遭遇了。

 

“我可以杀你吗？”Curtis很绅士地征求了一下T.J的意见。

 

T.J咬咬牙，“想得美！”

 

“你所有能够躲藏的掩体都被我摧毁了。”Curtis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又怎样？”T.J继续嘴硬。

 

Curtis不再说话，他从自己的掩体后面出现，准备给头上飘着白色“T.J”名字的美国大兵最后一击。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纳粹Curtis”一站起来，迎面便飞来一个炸药包，属于Curtis视角的界面瞬间被一片红色掩盖，浮现了巨大的“GAME OVER”字样。

 

“反法西斯同盟万岁！胜利属于美利坚！”T.J喊着现编的口号，开心得把键盘都扔了出去。

 

Curtis沉默片刻，等他的兴奋劲过去才问：“你为什么可以使用炸药？”

 

“你也可以呀，Ctrl键。”T.J眨么着眼，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没告诉我。”

 

“你自己不看操作介绍。”

 

“你作弊。”

 

“这叫战术，士兵，”T.J得意洋洋，一字一顿地说，“兵不厌诈。”

 

Curtis不再和他争执，他按下回车键，目光紧盯着屏幕，“再来。”

 

“……你生气了吗？”T.J感觉气氛不对，立马收敛了起来，原本他准备这个游戏也是希望Curtis和他都可以不要那么无聊，现在要是把Curtis给气着，那就完全违背初衷了。

 

T.J的得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放软了语气，“要不，这盘我也不用炸药，我们都不用，这总公平了吧？好吗？”

 

Curtis不回答他，只说：“开始了，专心。”

 

“噢。”T.J只好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开始新一轮的游戏，同时心里默默地自己加上了“绝对不使用炸药”的规则。

 

这一盘Curtis比之前打得还好，“美国大兵T.J”才刚刚登陆诺曼底就遭遇了“纳粹Curtis”，对方仿佛是为了一雪前耻而来，枪法精准，招招致命，“美国大兵T.J”疲于奔命地左右寻找掩体，就是无法摆脱。

 

“我投降行不？”T.J为“美国大兵T.J”操碎了心，临时想了个委曲求全的办法，游戏设定中身份是可以通过俘虏和投降进行转变的，他决定为了保留火种先把反法西斯事业放一放，“我现在站出来了啊。”

 

“美国大兵T.J”从掩体后站出来,步枪背在背上，然而就在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迎面忽然飞来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属于T.J视角的界面被一片红色掩盖，浮现了巨大的“GAME OVER”字样。

 

“Hail Hitler，”Curtis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又自感奇怪的皱了皱眉，改口到，“Hail Win。”

 

T.J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的仔细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他简直怀疑这个Curtis是别人假扮的,“我以为你要更成熟一些。” 

 

“我是个军人,”Curtis颇感无辜，“我当然在意胜利。”

 

“再来！”T.J恶狠狠地敲下了回车键。

 

整个下午，再加大半个晚上，他们像两个网瘾少年一样鏖战到深夜，对于向对方投掷炸药包这件事乐此不疲，在逼真的战场音效中，总能听见其中一个人用或不甘或平静的语气说。

 

“再来。”

 

 

10.

T.J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感觉脖子酸疼得厉害，极有可能是落枕了，毕竟昨晚他是抱着键盘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也是薄弱阴沉的，让人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些接连不断的阴影飘过窗棂，T.J这才意识到，下雪了。

 

“Mr.Everett。”T.J爬起来，第一时间想到要叫Curtis一起看看。

 

没有人回答他，Curtis保持着平时坐在轮椅上的姿势——那个他无法变换的姿势，闭着眼睛，似乎还处在睡眠状态中，然而T.J很快发现了异常，Curtis的脸色看上去简直太糟糕了。

 

“Mr.Everett？”T.J来到Curtis身边，又叫了几声，Curtis全无反应，T.J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算滚烫，却明显能感受到不正常的温度，T.J惊慌失措地按下了求助铃。

 

Gilliam和Everett家的几个佣人几乎是即刻赶了过来，他们把Curtis从轮椅搬到床上，忙碌之际便将T.J挤到了一边。

 

“上帝，他又发烧了，给Dr.Andrew打电话了吗？”Gilliam向其中一个佣人询问。

 

“打了，但是外面这么大的雪，Dr.Andrew也只是说尽量赶来……”

 

“尽量？他知不知道‘私人医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T.J第一次看见Gilliam发怒的样子，更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看着众人忙碌，感觉自己碍事而多余，然而在这时Gilliam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Thomas。”

 

“到！”T.J条件反射地回答。

 

“过来帮忙。”Gilliam示意两个佣人将Curtis的上身抬起，挥手招呼T.J。

 

“我该怎么做？”T.J站在床前，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无处安放。

 

“扶住他，”Gilliam同时对其他的佣人安排，“去拿湿毛巾。”

 

T.J原本是用手撑住了Curtis的双肩，然而这个姿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干脆双手穿过Curtis的腋下，用自己的肩膀垫住对方的下巴，把他的上身整个抱进了怀里。

 

Gilliam拿到湿毛巾，回来看见T.J的动作，还有心评价了一句，“做的不错。”

 

“他会有事吗？”T.J的表情一点也没办法轻松起来，他紧紧抱着Curtis，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

 

“不会的，连子弹无法夺走他的生命，发烧更不能。”Gilliam把Curtis的上衣撩起来，用湿毛巾为他擦拭身体。

 

T.J帮Gilliam抓住被推到Curtis后颈上的衣服，另一只手则不自觉的托住了他的后脑。

 

“对不起，Mr.Everett，”T.J凑在昏迷的Curtis耳边轻轻地说，“你快好起来，以后打游戏我都让你赢……你快好起来啊……”

 

Dr.Andrew终于在半小时之后到达了，他满身风雪，还在门前摔了一跤，这让Gilliam无法再说出责备的话。接下来的事有专业人士料理，T.J便在Gilliam一行人退出房间的时候跟了上去。

 

“你出来做什么？”Gilliam看见T.J也离开了房间居然很惊讶。

 

“我不在可能会方便一些？”T.J尴尬地回答。

 

“你在想什么呢？”Gilliam失笑，“你是老爷的私人陪护，需要二十四小时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但是……”T.J硬着头皮说出了真相，“Mr.Everett生病其实是我的错，我拉着他玩了一晚上的游戏，我太得意忘形了……”

 

“如果有错也算我一份，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Gilliam说，“老爷很久没有对任何一样事物表现出这样的兴趣了，我不想打断。”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Gilliam拍了拍T.J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所以回去吧，醒来之后能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

 

T.J牵了牵嘴角，更像是回报管家的安慰，他问：“Mr.Everett经常这样吗？我是说，生病？”

 

“经常，”Gilliam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他无法活动，排汗会比正常人困难很多，所以发烧是家常便饭，我害怕的是肺炎，上一个冬天这疾病折磨了他半个月，咳嗽让他完全无法入睡……”

 

“你知道吗，”Gilliam露出一点笑容，“每次我看见他又缓过来，都感觉能够信奉上帝更久一点。”

 

尽管T.J还是心有余悸，但还是乖乖回到了Curtis房里。Dr.Andrew给Curtis打完针，又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他会这么快离开就意味着Curtis的情况还好，但守在Curtis床前的T.J并不能因此放松。

 

T.J看着Curtis的脸发呆，试图从那些凌乱的头发和胡须中辨认那个昔日的战场英雄，“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它们全部剃了看看”，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水……”Curtis还闭着眼睛，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你醒了？”T.J惊喜地凑近Curtis的嘴唇，想听清他的话语，“你说什么？”

 

“水……”

 

这次T.J听清了，他兴冲冲地拿了床头柜上的水壶，给Curtis倒了半杯水，然后托着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喂进去，从嘴角漏出来的那些都被他用手心和袖口一一抹去。

 

“Thomas？”Curtis像确认一般询问。

 

“是我，还需要什么吗？”T.J耐心地回答着。

 

然而Curtis再没有了声响，得到答复之后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T.J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Curtis的头放回枕头上，再把水杯放回床头柜。Curtis下一次醒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百无聊赖的T.J将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杂志架，Curtis所看的报刊杂志大多都和时政军事相关，T.J随手抽了几本，都不感兴趣的又放了回去，就在这时候，从那本《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忽然掉出一张报纸，悠悠的落在地摊上，仿佛某种注定。

 

T.J弯下腰去拾起它，在看清报纸上的内容之后，他的手指瞬间僵硬了起来。

 

 

11.

Curtis感受到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在睁眼之前他就知道那是谁，发烧时候的记忆他都保留着，包括拥抱，包括承诺，于是他准备了一个微笑，给这守护了他一夜的青年。

 

“Thomas…”Curtis接下来的话语在他看清T.J表情的瞬间停顿了。

 

T.J在笑，红着眼睛锋利地笑，他看见Curtis终于醒来，仿佛等待了很久这一刻，他扬起手中的报纸，问：“有趣吗？”

 

那是一张三年前的报纸，黑白照片上印着并不清晰但丝毫不难辨认的T.J的脸，背景应该是在一家酒吧的门口，T.J脸色憔悴，却还对着镜头扯开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报纸标题是“总统之子涉嫌吸毒于同性酒吧被拘”。

 

“那是……”Curtis想要解释，但T.J并不想听。

 

“你认识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认识我，”T.J自嘲一笑，“‘Thomas Jones’——你每次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不是都在笑我是个蠢货？”

 

Curtis应该先解释名字的事情，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先对T.J说：“只是一篇报道而已，我不相信……”

 

“但它的确是真的。”T.J漠然地回答，从他的表情上，Curtis明白自己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T.J站起来，把那张报纸丢在Curtis的床上，“那么再见了Curtis Everett。”

 

在关门离去之前他又补充。

 

“别忘记我的薪水。”

 

 

12.

这是T.J离开Everett家的第五天，他借住在Brian的公寓里，拿他的薪水做房租。T.J一直没有再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这件事上Brian没有夸大其词，他提出的那个筛选条件的确太“苛刻”，而且有了Everett家的经历之后，T.J看着每个隐约有可能的工作机会都像陷阱，因此也就完全失去了尝试的心思。

 

这全都怪Curtis Everett！T.J的气愤完全不比刚刚离开Everett家的时候少，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绝口不提地看他拙劣地扮演另外一个人，这很有趣吗？

 

“T.J，你爷爷找！”Brian的声音从客厅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中脱颖而出。

 

“他死了十多年了。”T.J想也没想地回答。

 

“那哥们是喝多产生幻觉了吗？”Brian嘟囔了几句，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忽然又拔高声音，“摸得着，不是鬼！”

 

“哈？”T.J被Brian吵得烦躁，终于爬起来到外面一探究竟，“你他妈在说……”

 

T.J的不文明用语全被他紧急咽了回去，Gilliam站在这间邋遢的小公寓的客厅，一边保持着他的“苏格拉底式微笑”，一边拿手杖格挡开Brian试图揪他胡子的手，“好久不见，Thomas。”

 

T.J好不容易把Brian弄出门，又把茶几上散落的易拉罐和烟蒂收拾了一下，客厅才勉强看得出点待客的样子了。T.J其实不想和Gilliam说话，Everett家的报刊都是他在负责订阅收拾，Curtis知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但T.J就是忍不住的开始招待了，把一个微笑着的长者从家里赶出去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我认为我们已经没什么要谈的了。”T.J一边说着生冷的话一边为Gilliam递上一杯热茶，使这些话听上去更像是在赌气。

 

“以后会有的，”Gilliam意味深长地笑了，接过T.J的茶，“我是来请你回去的。”

 

“哈，”T.J嗤笑一声，“我是不是还挺有趣的？”

 

“非常有趣。”Gilliam喝着茶点着头。

 

“所以你们希望继续耍我？”T.J的耐心要用光了。

 

“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呢Thomas？”Gilliam继续不动如山地询问。

 

“为什么？”T.J真的要爆炸了，“你们都知道我是谁，却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看我演戏很好玩？”

 

Gilliam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了，“为什么你要这样想？你来到家里，以伪造的身份，那就证明你不希望被人认出，既然你不希望，我们何必点破？”

 

“但是……”T.J的气势散了一半，他只感觉到失落，“但是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会放心让我这样的人去照顾Curtis。”

 

“你是说让你这样一个‘哪怕在微弱的光线下都帅得掉渣’的人去照顾老爷吗？确实挺屈才的。”Gilliam揶揄道，智慧的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

 

T.J被他逗笑了，只有很短的一瞬，然后他接着问：“你们真的不在乎，还是……你不在乎？”

 

“老爷也不会在乎的，”Gilliam立刻明白了T.J的担忧所在，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哀切，“如果你只剩下六个月的生命，有个能让你感受快乐的人出现在身边，谁会去在乎他是谁？”

 

“什么六个月的生命？”T.J对Gilliam的话隐约感觉到了不安。

 

Gilliam的目光移动到远方，陷入回忆之中，“早在两年前老爷就知道他的伤病永远没有康复的可能，他被不间断的疾病折磨着，生活的一切需求都要假手于人，如果你认识曾经的Curtis Everett，就会明白在此时‘活着’对他究竟有多么残忍。老爷能支撑下来，是因为他总是在意别人甚于在意自己，他不愿伤害年迈的Everett夫人的心。一年前夫人病重，老爷承诺临终的夫人他会再坚持一年，一年之后他将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到来的那天，一年刚好还剩下六个月。”

 

“他要做什么？”T.J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选择了平静，国内已经有三个州通过了相应法案，”Gilliam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态尽显，这在Everett家侍奉了一辈子的老者对待他的老爷其实更像亲人，“他会捐赠自己的遗体，用他的话说是‘让这副残躯发挥他仅有的价值吧’。”

 

T.J愣了很久，Gilliam的话完全令人无法相信，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个用来哄骗他的把戏，但是他自知自己没那么重要值得别人编出这样的谎言挽留，也了解Gilliam不是会说谎诅咒Curtis的人。

 

所以……Curtis会死？

 

那个永远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会喜欢吃草莓，打游戏还有点胜负心的Curtis……会死？

 

“我们能阻止他吗？”T.J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又划回了Gilliam的阵营，“我是说……他反正不能动，打晕，或者绑住，不让他去做傻事？”

 

Gilliam摇头，“这是老爷的选择，谁都没有权利干涉……”

 

“他病了！他脑子发昏！但我们是清醒的啊，谁说不能干涉了？”T.J又急又气，语气也放得重了。

 

“我已经做了一切我可以做的来挽留他，但我无能为力。”Gilliam握起了T.J的手，神情郑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老爷绝对不会自己开口，我无法自信地告诉你我代表他的立场，你甚至可以当做是我的自以为是，但我必须要说——。”

 

“Thomas James Hammond，我恳请你，回到Curtis Everett的身边。”

 

 

13.

坐在Gilliam开来的车里，T.J第一次看清了Everett别墅的全貌，它和《火线指令》一样，“比你的任何想象都要棒”。

 

离开五天又回来，这在T.J的观念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让自己变得像一个闹别扭回娘家的小媳妇，只要好言好语，一劝便回。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在知道“六个月”的现实之后，他无法装作没事人一样再去找一份工作，开始全新的生活，然后在偶然翻看日历的某天发现，Curtis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所以，小媳妇就小媳妇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是下午，Gilliam带他进了宅子便离开了，留给T.J足够的自由空间，并没有催促他赶紧去见Curtis，这点上T.J真的很感谢。

 

T.J只在客厅傻站了五分钟后就决定去见Curtis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要来的事，等待只是浪费时间，虽然他已经脑补了无数遍的，“Gilliam只是自作多情，Curtis可能完全没想再见他”。

 

“我很抱歉……我该怎么做才好……你说些什么吧……”

 

走到Curtis房门口的时候，T.J听见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哭诉声，他反应过来，现在是下午三点多，Edgar应该才来不久，正是有力气的时候。

 

在知道了Curtis的现状之后，站在门外再听见这些话，T.J觉得他完全没法克制他的脾气，他收回转动门把手的手，抬脚踹开了那扇门。

 

“你能不能闭嘴？”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Edgar怔怔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满脸的惊讶，Curtis从落地窗前转过身，看着T.J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上尉的陪护？”Edgar认出了T.J。

 

T.J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他无法控制的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像个混蛋？你就只是每天闯进来，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用那些毫无用处的眼泪和忏悔一遍一遍的来让自己好受些。”

 

“你懂什么？”Edgar到底也曾是个军人，他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T.J突如其来的一顿教训也激出了些脾气。

 

“你懂什么？”T.J接着Edgar的话顶了回去，他用手指向一旁的Curtis，“这里坐着个圣人，他宁愿忍受痛苦成全别人，但我不是，我也是个混蛋，现在这个混蛋就是要骂你！”

 

“他残废了，或者你们非要说些漂亮话，瘫痪，你一直在说这都是你造成的，没错，这就是你造成的，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现在看看你，你比一个残疾人又好到哪里去呢？他到底为什么要救回一个废人？”

 

Edgar被他说得怔忡，甚至忘记了愤怒，直愣愣的听了下去。

 

“他的腿本来可以走过千山万水，去往世界各地，他的手本来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或者只是做他想做的任何事，然而这些都终结在你身上，你毁掉了他！他付出了这样沉重的代价，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讨回，而你，你却每天每天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做错了，你个傻瓜’，这就是那些忏悔全部的意义了。”

 

“我只是……”Edgar哽咽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只是为了自己，”T.J说了太多，越发感到不可理喻的委屈，好像那个将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他自己，“人们请求原谅的动机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不必受良心的谴责，受道德的折磨，忏悔到底有什么意义？时光会因此倒流？错误会因此弥补？Curtis会因此而站起来？如果这些都不可能，求你至少别再伤害他了……”

 

T.J的眼睛里慢慢积聚了泪水，这方才还正气凛然地呵斥Edgar不许哭泣的青年，这会儿倒先红了眼眶，“因为这个人他就是傻瓜，他什么都不会说，吃药不知道叫苦，受伤不知道喊疼，忍耐着直到离去。”

 

“你别……”Edgar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先去安慰一下T.J，明明刚才被骂了的人是他，怎么骂人的人还先哭了呢，“什么离去？”

 

“Ed，”Curtis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T.J身上，神情复杂，“他是对的，别再来了，我不想再听见忏悔。去哪里都好，让我看看你能拥有怎样精彩的人生，或者至少让自己快乐。不要觉得快乐和幸福都是对不起我，只有你享受了这些，才让我相信我当初真的是做了一件‘好事’。”

 

“上尉……”Edgar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见了Curtis的眼睛，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直视这双眼睛，Curtis眼睛里的东西说服了他。

 

瘦削的青年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忽然挺直了身体，缓慢而庄重地抬起右手，向坐在轮椅上的Curtis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红着眼眶宣誓。

 

“YES,SIR！”

 

Edgar离开了，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尴尬，或者说是T.J一个人感觉上的前所未有的尴尬，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一件丢人的事，多管闲事地把Curtis的战友给骂了，还把自己给骂哭了……他现在根本不敢看Curtis的表情。

 

“其实并不能算他的错，”Curtis的轮椅行进到T.J身前，注视着低着头假装自己能隐身的青年，“联利特派团的正式名单上没有美国人，我操作了一些文件去到那里，Ed只是和我一起趟了浑水，我有责任保证他的安全。”

 

“嗯哼。”T.J随便回到。

 

Curtis无奈，忽然推进轮椅直直往T.J身上撞去，防御机制的作用下T.J立即抬头看了他一眼。

 

“Thomas，”轮椅最终急停在了T.J的身前，距离近到Curtis几乎能触碰T.J的膝盖，他看着T.J的眼睛说，“谢谢，还有，消气了吗？”

 

惊吓的表情一点一点从T.J的脸上消失，他看着Curtis被胡须掩盖的脸，缓缓弯起嘴角，嘴唇的弧度像只猫。

 

“还差一点。”

 

 

15.

Curtis躺在洗头床上，由着T.J拿剃须泡沫涂满了他的脸。

 

“你确定要这么做？”在T.J握着剃须刀趴过来的时候，Curtis忍不住确认。

 

“不相信我？”T.J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有一点。”Curtis诚实地回答。

 

“我是个男人，”T.J拿着剃须刀在他的喉咙上方威胁着比划了两下，露出个狞笑，“现在乖乖闭上嘴，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Curtis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部分感官的丧失令另一部分变得异常敏感，他能很细致的感受到锋利的刀片划过柔软的泡沫，持刀者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娴熟流畅，他第一次感觉剃须是一件非常舒适的事情，舒适到他的意识昏沉，几乎要就此睡去。

 

“喂，你也太心宽了吧？”T.J发现了Curtis的瞌睡，对他表现得像个大老爷有些不满，“不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派？”

 

Curtis牵了牵嘴角，害得T.J差点真的在他脸上拉出一条口子，为这举动他又受到了一次批评。

 

“一个派醒不过来，况且你叫Thomas，又不叫Todd。”

 

Curtis这样说的时候，T.J正好抬起他的下颚和靠近颈窝的胡须作斗争，他的确没敢乱来，而是问：“所以为什么要坚持那样的叫法，除了你每个人都叫我T.J。”

 

Curtis没有答话，T.J好奇的抬头看他，却发现男人的目光牢牢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不是每个人”——Curtis的表情这样告诉他，T.J不知道怎么地还有点心慌，一股热流从心房一直蔓延到了脸颊。

 

“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这次换Curtis发问了。

 

“只隐了姓，还没隐住，”T.J强词夺理到，“我从家里出来，没和任何人说，也不希望被找到。”

 

“你离家出走？”Curtis挑眉，“如果没记错，你今年二十七岁了。”

 

“是又怎么样！”

 

T.J摆明了是恼羞成怒，然而在他色厉内荏的挥舞剃刀的时候，Curtis还是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落寞，这代表着还有更多的事他没有说，此时Curtis选择了沉默，“还不到时候”，他这样想着。

 

剃须终于进入了收尾阶段，T.J冲了冲刀片上的泡沫，又打湿了毛巾给Curtis擦脸，感觉这原本为Curtis准备的惩罚完全变成了给他自己的，人的潜能果真是无限的，一个月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有生之年他会学习如此细致的照顾一个人。他有了这么点人生感慨，然而在移开手中的毛巾之后，他注视着被剃去了胡须掩盖的Curtis的脸，却傻傻地发起了呆。

 

“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失手刮掉了我的眉毛。”Curtis对着发呆的青年微笑。

 

“不，”T.J也微笑，他俯下身，忽然狠狠地在Curtis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然后又支起身子往上凑了凑，很温柔地亲吻Curtis的眉毛，“我可以吻一吻它们向你保证。”

 

“按照正常发展，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满意你所看到的吗’？”Curtis一脸正经地问出这句话，却逗得T.J笑得直打颤。

 

“不不不，那句话不是用在这里的，是……”T.J暧昧地拉长了尾音，目光在Curtis的身上转了一圈，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然后这小流氓却用五好青年的语气问，“在我之前一定有专人帮你洗漱吧，怎么不叫他们给你刮刮胡子呢？留着显得比较有颓废感？”

 

Curtis短暂地沉默了一阵，张了张嘴，最终却又什么也没说，然而这一点迟疑便足矣令T.J起疑了。

 

“所以……”T.J接下来要说出口一个他完全没考虑过的情况了，他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Curtis原本胡子的形状，“这个……这个胡子是你的造型？”

 

Curtis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所以和事故啊什么意志消沉的……都没有关系？”

 

Curtis顿了顿，点点头。

 

“……所以……你是比较习惯有胡子的吗？”

 

在Curtis第三次表态之前，T.J先叫了停，“好了！不用说了！”

 

比今天的尴尬更尴尬的场面，一定发生在明天，生活就是这么个耍人不倦的玩意儿。

 

“你不早点告诉我，就让我乱来，现在怎么办嘛，找点双面胶给你粘一粘？”T.J真的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和剃须泡沫粘在一起不分你我糊成一团躺在垃圾桶里的胡须。

 

“这是我答应你的，和我之前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Curtis对满脸愁苦的青年说。

 

刮去胡子的Curtis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几岁，他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或许是刚从常青藤毕业，温柔、热情、充满活力以及罕见的英俊；而T.J，据可靠人士说，他无论何时看上去都像只有二十岁，他们两个“小伙子”就这样沉默的注视着彼此，场面好似学生时代图书馆的某个宁静的午后。

 

“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子，”T.J的脸终于放晴了，“但是现在，你是我在镜子之外见过最帅的男人了。”

 

“不管在什么光线下。”

 

T.J再次亲吻了Curtis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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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一个派”：《理发师陶德》的梗

感觉大家都好担心老柯的“能力”，嗯...不要担心啦，我们老柯可以的（笑）

至于结局，之前说过要讲一个全然不同的故事，至于是怎样的不同暂且按下不表，会尽力讲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