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繞冬城

情绪价值收集处

【巍澜】不老梦(一发完)

结局续写,于万年中万幸得以重逢。

---------------------------

不老梦

 

地星历两万四千零三十二年,七月廿五,熙照日。

我通过了地君殿的考核,正式成为一名差役,负责镇守南方天柱所持圣器——镇魂灯。

相传万年以前,地星处于长久的黑暗之中,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有很多忿忿不平的地星人为此偷渡上海星,甚至试图毁灭海星以获取光明。这些野心最终均以失败告终,地、海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虽然从未去过这个课本中被称之为“海星”的地方,但我知道,他们的光明来自于一颗叫做“太阳”的恒星,太阳从来照射不到地星。万年以前,我们地星人虽然失败了,却也拥有了自己的“太阳”,我们的“太阳”,就是这盏长明不灭的镇魂灯。

圣器所在的禁地是一片黑石环绕的山岩,白天这里的温度奇高,仿佛地表下涌动着火山口的熔浆;到了晚上,这里又冷的惊人,像是抓了一把破碎的月光撒在地上,万事万物都凝固于清辉之中。当然,月光这一段是我编的,我并不能准确知道月亮是什么模样。

被安排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同时选入地君殿的同事都当我是被队长排挤,穿了小鞋,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上任的第一天,我就在这里看见了光明撒向四方的景象。

天柱是这一片黑山之间最高的石柱,它的根基立于黑石之中,上不见顶,柱身嵌着一盏巨大的,足有几十米高的油灯,灯身刻着“镇魂”二字。这盏气派的油灯并非真正的镇魂灯,我在进入地君殿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了这一点,真正的镇魂灯存在于大油灯的内部,不过尺余大小,燃着一豆之火,温润而绵长。任谁也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团毫末之火,燃起了地星的整个白天。

晨起近六时,火光从镇魂灯的内部渐渐大盛,进而充斥外部的天灯,溢向接连天际的天柱,光芒便由云层散开,撒向地星的每一个角落。黄昏近七时,天际的光亮又如潮汐一般聚还天柱,似沙流入海,寂寂无声,最终依旧归于这灯火如豆。

目睹了这一切的我,不知为何忽然就很感动,能够守着这样一盏灯,于我,幸甚。

就这样,我在镇魂灯的身边守候了第一个春秋,正好是一年整的时候,我发现了藏在灯里的秘密。

那是傍晚了,光明归入灯芯,脚下的岩石终于不再烫人,我可以坐下歇息。就在我背向天柱在台阶上坐下的时候,我听见了来自背后的一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我即刻如临大敌一般召出了佩刀,然而我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呼吸声还在继续,只是微弱又断续,在数次的查看之后我终于确认,这里除了我和镇魂灯,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或物了。所以,我听到的,是镇魂灯的呼吸吗?

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我并未把发现镇魂灯“呼吸”的这件事向地君殿禀报,而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守在这盏灯的旁边,看它重复着“日出”、“日落”,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些什么,但分明,那些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平缓了,就像是在孕育一个生命一样,又或是一个原有的生命正进行着一场酣梦。

我开始同一盏灯讲话,讲我离奇的身世和相对平凡的人生。我生而无父无母,于地君殿下属的善堂长大,成年之后便做了守灯差役,无亲可念,无朋可交,亦无爱可生,来来去去不过孑然此身。我自己的事很快就讲完了,于是我又讲些琐碎无聊的小事,无非是晨起的路上见了一只白羽的鸟儿,或是晚睡的时候恰巧听见窗外的歌声,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话唠。

“你看,一旦黑夜降下来,天上就什么都没了……”又一日,我对镇魂灯如是感叹,这些日子以来,灯的呼吸声已经如活人一般难以让人察觉,却始终存在着了。

“不是还有星星吗?”

初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差点要做出挥刀砍向镇魂灯的大不敬之举了,然而面子上,我到底还是保持住了足够的冷静,完全没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慌张。

“是……灯在说话?”我尽量语气平缓地问。

那个声音好像是笑了一下,回答到:“是啊,镇魂灯成精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见那个声音催促到:“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吗?”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问他:“你……看不见我吗?”

“我只是一个声音,还没拥有眼睛,当然看不见你。”那个声音对这个问题显得倒很轻松。

我于是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又“哦”了一声。

“你刚才说‘星星’,你见过吗?那是什么样的?”镇魂灯说话了这件事我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接受得相当迅速,反而对其他的事情好奇起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不说话,但我感觉到他是愣了一下。

“我说过‘星星’吗?”那个声音果然有些茫然,“我不记得了,可能是随口乱说的吧?”

“没关系!”我立刻说,不想让他因为这个问题而困扰下去。

说完这一句,那个声音又沉默了一会儿,这一次,我觉得他是因为累了,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这样知道。

“所以,你是‘守灯人’,你叫什么名字呢?”作为一盏灯中发出来的声音,他倒是先盘问起我的身份了。

“我叫‘熙’,地君殿的人告诉我,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是在地星拥有光明的纪念日出生的。”

“哦……叫这个字,挺好的。”声音这样说了一句,听不出来是客套还是真心。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觉得,他不至于就叫“镇魂灯”吧。

“我……”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想着想着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真不记得了,要不你随便叫吧?”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郑重地摇了摇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得让重要的人来取,我还没有资格随便给别人取名。我愿意等你想起来,在那之前,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和你说话也用不上名字。”

“这样嘛?也挺有道理的,”那个声音笑了笑,渐渐微弱下去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聊吧……”

我又下意识地点了头,才想起来补一句“好”。

那个声音不说话了,我也是时候换岗回家了。

“哎对了,小……熙?”

就在我堪堪迈出一步的时候,那个声音忽然又开了口,他叫着我的名字,第一遍有点犹疑,接着便顺畅了起来,他说。

“小熙,晚安。”

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什么比光还要温暖的东西从我的左边胸膛发出了芽,新生的叶子似乎还带着晶莹的露珠颤抖了一下。

“晚安。”我说。

 

自从镇魂灯里的那个声音出现开始,我的世界好像回到了我未曾经历的久远的从前,时间有时过得很快,有时又出奇的漫长,简直像失去了意义一样。那个声音不常开口,但知道他一直在,我就觉得很安心,哪怕是静静坐着,也不再是一个人发呆了。

这番平静一直持续到,我发现了镇魂灯的第二个秘密。

我说过,那个声音并不常开口,原因大概和我刚听见它时它还只是一个微弱的呼吸一样,而所有他开口的时间都在晚上,天光敛灭之后。最开始,我以为这是因为镇魂灯白天需要维持整个地星的光明,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我说话,直到某一天的天亮,我听见那一声痛呼开始,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那一声痛呼其实又轻微又短暂,轻微得像是叹息,短暂得像是幻觉,但我从这样的一声中听见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如果不是真的疼得狠了,我或许连这一声也听不见。

我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痛苦的由来,但我很轻易地明白了,每一日的天亮,都是对他绵长不尽的折磨,这令我感到出离的愤怒。

我质问他:“你在干什么?是镇魂灯让你痛苦吗?我知道你听得见,回答我!”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我便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我听见了他的回答。

“唉,怎么还哭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不是你告诉我的,你已经成年了?”

在他点破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那种沉闷的委屈感好像既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完全为了他,而是一种隔世经年的意气难平。

“你能看见了?”我问他。

“还不行,但我的听力越来越好了,”他说话依旧很艰难,但还勉强带上了三分笑意,“我都能听见你的眼泪落下睫毛的声音,咱不哭了,好吗?”

这一回,沉默的人换做我了,我忽然感觉自己没有资格生气,没有资格委屈,更没有资格质问他,很多很多话憋在心口,我只能问:“很疼吗?”

抢在他回答之前我又说:“别想着糊弄我!”

于是他苦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温柔和安慰,这声音使我相信,如果他拥有臂弯,我已经获得一个拥抱了。

“习惯了。”他说。

 

我提着佩刀闯了地君殿,终于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地君和摄政官大人。地君坐在严密的屏风之后,不过是个只知工作的傀儡,而这位蓝袍的摄政官,已经在这地星活了不知多少年岁,对于我的到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都退下吧,我来和他谈,”摄政官屏退了守卫,用一种看破一切的眼神注视着我,“说吧,你要见我们,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忍了忍,把涌上喉头的一口热血生生咽了进去,一字一句地问:“摄政官大人,你知不知道,镇魂灯内,拘着一个人?”

“知道。”摄政官答得迅速。

“你知不知道,那人在灯中,日日遭受痛苦?”我听见自己因用力握紧刀柄,骨节发出脆响的声音。

“知道。”摄政官依旧毫无迟疑。

“你知不知道,地星的光明,就是用那人的痛苦换来的?”我发誓,但凡摄政官再如此风淡云轻地说一句“知道”,那么就算拼得身死,我也要先取他性命。

摄政官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杀意,终于不再以两个字搪塞,而是忽然反问我到:“那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人自愿?”

“自愿?”我心下茫然,害怕摄政官说的是真的。

“此人以魂化芯,赐我地星万载光明,小儿,你莫要辜负他一番苦心。”摄政官用那双阅过万千时光的眼睛看着我,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那……可有救他之法?”我又问。

摄政官叹了口气,摇头道:“无法。”

我不信他的说辞,还要追问,却见他忽然变了脸色。

“来人,守灯差役擅闯地君殿,速速将其拿下!”

我横过长刀,冷眼看着涌入殿内的守卫,闯殿之时我所伤所杀者不下百人,今日左右不过玉石俱焚,我偏要讨一个说法!要一个答案!

“小儿,”摄政官看了一眼我满身的伤痕,又叹息一声,“地星有地星的法度,若都像你一般任性狂妄,纲纪何存?你当真以为以一己之力便可以逆天改命,闯出这地君殿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冷笑了一声。

“好,好,好,”摄政官一连叹了三声,忽然又笑起来,“你且听完我的惩罚,再决定要不要束手罢。”

 

“你是傻子吗?”灯中的声音问我,语气像是压满了愤懑。

“对不起……”我讷讷不知所措,只好小声道歉。

我因擅闯地君殿获刑,四道铁索加身,长囚于南方天柱禁地,不赦不出。

“这可怎么好呢?”他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就蹲起号子来了,你往后乖巧一些,看能从摄政官手中讨个饶吗?”

“我陪着你不好吗?”我冲他笑笑,对于被囚一事心里并无怨言,“陪着你我心里欢喜。”

他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我感受到一只手落在我的头顶,极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好吧。”他说着,无可奈何。

获罪之后,我得以常伴镇魂灯左右,目睹他每一日的痛苦,他再不在燃烧时发出声响,我也不让泪水再落出眼眶,自从我知晓真相,天亮再不能使我感到欣喜,只有漫漫长夜里的一点灯火才是慰藉。

如此一去又是数载春秋,在寂静的南方天柱禁地,时间对我二人都不再拥有意义。我应当是长大了,至少再见他受苦时,我忍着心疼也不再哭了。他也从一个声音渐渐成了偶尔能化出的稀薄人形,只是迟迟不曾拥有眼睛,也同我一样出不去这禁地。

“今日你想起些什么?”我同他说话,这些年过去了,他想起了零零碎碎的许多事,但总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只好把他能想起来的东西一点一滴的全部记忆下来,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一种味道,”他化出稀薄的人形坐在我身边,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很甜,我想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是糖吗?”我想了想,说,“上学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海星人的孩子都喜欢把糖当作零食吃,但在地星,糖一般只用来冲茶做菜。”

“什么孩子爱吃……大人就不能吃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不像一个大人,“是糖,但不是普通的糖,一定得有一根小棍插着,这样含着的时候才像点烟。”

我没问他什么是“点烟”,万一问了,他想不起来就又要钻牛角尖了。

“你今年多大了?”我没说话,他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不大记得了,”这是实话,“只记得第一次守卫镇魂灯时是十八岁,两年后被囚于此。”

“啊……”他轻飘飘地飞起来,绕着镇魂灯转了一圈,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生起气来,“那是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摄政官那个老东西是想让你在这里老死吗!”

“不妨事的。”我安慰他,这也是实话。

他生着气回了我身边,不知怎么的又落寞起来,“说起来,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你的模样呢。”

“我……并无什么好看的,”我答,“若你真想看,我总在这里,等你能看见时,就能天天见着我了。” 

“那不一样,要是我永远也看不见,或者要再等上个五六十年才能看见,那时候你都成了糟老头子了,我还看个啥啊?”

他有时真像个孩子似的,怪不得爱吃糖哩。

“那……你想怎么样?”我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你靠近来一些。”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我面前,我只好把脸凑过去,自觉耳朵烧得厉害。

靠的近了,他的手指便落在了我的脸上,那触感很轻,像是落了片羽毛在额前,有些痒。他极仔细的一寸寸抚摸过我的脸,从额头到眉骨,到鼻梁,到眼窝,唯一只避开了嘴唇,摸上了下巴。

“啧啧,你不诚实啊!”他一边摸着一边说到,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怎……怎么?”我觉得我的整张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你说你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抬起我的下巴,又凑近了一点,用那双并不能视物的无神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有了一种他能够看见的幻觉。

在我发呆的时候,他脸上的严肃完全被坏笑所取代了,指尖最终抚摸过我的嘴唇,低声道:“可这分明是一副刀削斧凿般的好相貌呀!”

我盯着他的笑,觉得自己害羞也不会了。

“我说的是实话,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及得上你万分之一的好看。”

他愣了一下,像是要捏不住我的下巴了,我以为他不信,便又重复了一遍。

“你最好看!”

他像是被这句话烫了手,扭头就要往镇魂灯里钻,然而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抓着我的肩膀,在我额上狠狠一吻,不知是气是笑地骂了一句。

“油嘴滑舌!”

在他转身回去灯中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身影又清晰了许多。

 

这一年的七月廿五,又是“熙照日”,为庆祝地星获得光明而设,也是我的生日。

这一日地星大庆,连囚犯都得了恩典,可向外要一件不出格的赏赐,往年我只觉得伴着他便好,从来也没要求过什么,今年倒是实在有了想要的东西。

或许是想起的事多了,他像是忽然开了窍,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今年非说要给我过生日,还要过个大生日。为此,他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现身,也很少说话,不知在筹谋些什么。

熙照日的庆典从天亮开始,虽然于他于我,天亮都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应当是很高兴的吧。至少远在这禁地,我都能隐约听见歌舞和欢呼的声音。

晚饭的时候,我拿到了属于熙照日特供的“赏赐”,将它偷偷藏了起来,天终于要黑了。

“熙,你来。”他忽然叫我,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镇魂灯的光只是稍稍淡薄了下来。

我依言靠近灯旁,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别逞强,等天黑了再说话……”

“你不是说,”他打断了我的话,语带笑意,“天黑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现在来看。”

我抬头看向天空,今日的天果然与往日的不同。天光并非以聚散之势回归灯芯,而是以一种层次丰富的色彩铺呈于天际,云层卷积着这些颜色,化作滚滚的浪涛,而后天终于暗下去了,依旧有点点光亮散落在暗色的夜幕,那是由灯芯分离而出的火。

我说不出话来。

“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说,“虽然比不得满天星辰,但也有五分相似吧?总算让你看见了。”

天上的星火很快便消失了,他在我面前凝了形。

看着那张洋洋自得的脸,我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来,挥了出去。然而到底,没有挨着他半分。

“你不知道疼的吗?”我又是生气又是感动,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样剧烈的情绪了。

“其实……还行,”他的脸上分明没有半点悔过,甚至掺杂了一点明显便是讨好的委屈,“你……不喜欢啊?”

“我…….”我被他气得狠了,简直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看不见,你给我说说,刚才是个什么景象,好看吗?”他眨了眨无神的眼睛,脸上笑嘻嘻的,分明就是个故意惹我心软的表情。

然而我还是……心软了。

“我看见星火漫天,但那燃着的是你的魂,我受不起……”我见他神色委顿下去,又说,“还有彩色的云海,泛起如潮的波澜,我好像……看见了山。”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苏醒,与此同时,西方天际传来了一声巨响。

彩色的云海,泛起如潮的波澜,我好像看见了山。

云澜……

“我想起来了,”他透明的身躯一瞬间有了实体,之前的万千星火像是一瞬间聚向了他的眼睛,“我的名字,叫做赵云澜。”

 

西方天柱异动,书记官急匆匆地赶向地君殿禀告,却见摄政官大人负手而立,遥望着西方天际,神情似悲似喜,满目怆然。

“大人,长生晷异动,如何是好?”书记官依旧禀报。

“大惊小怪,”摄政官觑了他一眼,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我问你,你相信奇迹吗?”

书记官被他问的蒙了,完全不明白这和长生晷异动有什么关联,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不……信吧?”

摄政官笑了笑,“从前我也不信,但万年前,连我地星都生出光明来了,叫我如何再不相信奇迹?”

“那长生晷……”书记官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眼下的大事,却听摄政官又说。

“长生晷连生死,镇魂灯不灭,则那位大人也从不曾完全消散,三十年前,差役自西方天柱禁地抱出一个婴儿,无父母可寻,因生于熙照日,便取名为‘熙’,那时我便知道,那位大人终是回来了,”摄政官兀自说下去,“只是灯中之人生生死死,早已散了心神,能否相聚,都只看这二人的造化了。”

书记官蓦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摄政官那张总是圆滑世故的脸上,落下满脸的泪水,哽咽道:“说到底,是我地星对不起他二人。”

 

赵云澜看着面前的人,许多年过去了,当他睁开眼看向这个世界的时候,见到的始终是同一人,他如从前一般对他微笑起来,唤到:“小巍。”

万年前的记忆冲击着这个这一世叫做“熙”的男人的大脑,在他眼中徐徐苏醒的,是属于沈巍的灵魂。

“你……”沈巍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锁住了,情之深远,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赵云澜的眼中分明也含着泪,却故作轻松的展开双臂,笑到,“那就直接做吧。”

他向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了眼前的人,这个拥抱迟了一万年,这一次,谁也别想叫他放手了。

沈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继而用一种要将人勒死在怀中的力气回抱过去,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做出更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一场美梦。

“你轻点,我要死了……”赵云澜还是那个赵云澜,这时候都能想起来插科打诨,然而沈巍却像是被那个字眼刺激到了一样,抱得更紧了。

“我不许你说‘死’。”沈巍沉声说道。

“说到这个,”赵云澜拽着沈巍的手臂,好歹把他推开了一些,“那个死在我眼前的人,是你吧?”

他红着眼睛,咬住了后槽牙,万年之前的锥心之痛此刻仿佛历历在目,“你筹谋日久,就为了逞那一日英雄,可真是好谋略,好计策!”

“云澜……我……”沈巍自知理亏,刹那间又成了更早岁月中那个初见昆仑君的小鬼王,只觉手足无措,恨不得干脆将一颗真心挖给他看。

他踯躅着从袖中摸出偷藏已久的物什,小心翼翼地捧到赵云澜面前,模样又委屈又可怜,只说:“对不起。”

被他捧在掌心的是一颗不伦不类的“棒棒糖”,大约就是用地星厨房惯用的方糖磨去了棱角,再穿上一只干净的小木棍而已。

赵云澜看着这根不伦不类的棒棒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是气着,但更多的是心疼,此时久别重逢,更是发不出脾气了。

“一颗糖就想打发我?”赵云澜无奈地放软了姿态。

沈巍见他还没有消气,一撩衣摆,就要给他跪下,却被赵云澜抓着手肘给拦下来。

“又来这套!”赵云澜每每见他如此单纯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你爹还是你爷爷啊,你那么爱跪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知道吗?要我消气,你把糖喂给我就好了。”

沈巍应了一声,果然乖乖地把糖递了过去。

“就这么喂啊?”赵云澜真是要被他逗笑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还是那个“真没情趣”的沈巍啊。

“那要怎么……”沈巍原本有些茫然,在见了赵云澜仿佛带着勾子的眼神直往他的嘴唇上瞟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罢了,分明是欠了这人的。

他咬碎了那块糖,把它们吻进了赵云澜的嘴唇。

这糖无疑有些太甜了,直甜得人喉咙发紧,或许也是吃苦太多的人乍然尝到这般甜味,有些无所适从。

“我身在灯中,不可远去。”

“那么我就在此处,守着你。”

“长生晷连生死,我为灯芯不死不灭,你有了此身,便也是长长久久了。”

“那正好,我不必再去别处寻你,你我终不再分离。”

……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巍问。

“有。”赵云澜看着眼前之人眉眼依旧,如诗如画,恍惚岁月从不曾游走,前世,他自山而来,今生,他浴阳而生,却都是这番通透赤诚,一片真心。

“小巍,好久不见。”

你是出生自璀璨光明的太阳,也是我来自山海的心上。


------------------

剧版结局让我真情实感地心塞了三天,镇魂灯点的怕是我的心头血吧.....终于弄了这么个东西,我信沈巍,也信澜澜,他们说好了重逢就一定会重逢的。

评论 ( 14 )
热度 ( 319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白水繞冬城 | Powered by LOFTER